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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动经验与文学叙事

    来源:网友投稿 发布时间:2024-01-23 14:00:13

    林芳毅

    摘要:劳动经验是文学表达的重要内容之一,不同历史阶段的劳动方式和劳动形态,催生了不同的劳动经验与文学叙事。我们时代的劳动方式受到现代信息技术的巨大冲击,其形式与经验日趋多样化;劳动时间与休闲时间的界限逐渐模糊化;劳动空间也从固定性向多变性转变。随之而来的是劳动对生活的全面入侵,一方面它给当下青年群体带来了新的危机,另一方面它为文学叙事注入了新的经验。但无论如何,劳动是重要的,我们时代的劳动经验变得有意义,是因为它试图重塑人们的价值观念和心灵世界,重构新的审美范式。文学史的变迁与经验史的变化密切相关,从当下劳动经验中可以窥见时代精神症候。

    关键词:劳动经验;文学叙事;精神症候

    劳动经验是文学表达和叙事的重要内容之一,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及其经验本身有其自足的价值和意义并成为文学叙事的中心。因而,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经验具有也具备独立的审美特性,劳动经验作为日常生活经验的重要组成部分进入了文学叙事的视野。现代技术的不断进步,日常生活中劳动与生活日渐分离,日常生活的光芒曾一度被劳动所掩盖。在互联网技术成为主流的当下,新兴的工作方式将劳动和生活的边界日渐糊化,由此产生了新的劳动的经验,它是文学叙事视野中不可忽略的现象。这不仅是因为它为当下文学叙事的内容带来新的经验,还因为它涉及了人类价值体系中的诸多问题,同时也牵涉个体生命终极意义。

    呼唤对新的经验的表达是今天文学想象和叙事的焦点,新的经验成为审美艺术的兴奋点但同时也隐藏着焦虑。我们时代劳动改变着人的生活方式、人际关系、价值观念,使当下青年群体的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面临新的挑战,但也为文学注入了新的经验。劳动经验作为文学想象和叙事的重要主题,劳动经验的变化影响着文学叙事的想象和表达,同时也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时代的精神症候,因而有必要梳理各历史阶段的劳动经验及其文学叙事。

    古典劳动经验与文学叙事。古典时期的劳动与其说是社会分工的结果,不如说是自然分工的结果。劳动指的是身体劳动,其过程是身体与自然能量交换的过程,目的是换取所需要的生活材料,在这个过程中人是与自然几乎融为一体,人的大部分的遭遇都源于自然,艺术层面的表达即人对自然的模仿。古典的劳动时间和休闲时间有明显的界限,农民没有时间观只有时令观。(春耕、夏种、秋收、冬藏)人们遵循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产规律。劳动经验大部分是源自田间地头、山水田园的自然经验,《诗经》中表达了相关的经验:“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馌彼南亩,田畯至喜。”①,“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撷之。”②对古典劳动经验的文学表达是人企图融入自然的冲动,因而文学更多的依靠抒情主体的情感情绪变动来提升整体的意义,带有浓郁的抒情性。此外,古代劳动生产经验受神秘力量的支配,劳动和魔力是统一的。“对原始人来说,劳动被看作是魔力和技术知识的内在的、不可分割的统一性。”③先民认为光劳动是不够的还要有魔力,先民“把收获主要归功于定期重复的仪式和节日”④,古人的祈祷和仪式:“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⑤“嗟嗟烈祖,有秩斯祜。…自天降康,丰年穰穰。”⑥祭祀是人将礼物送给神换取保佑的一种途径,在这种充满仪式的古典劳动形式与生产经验的观念上还诞生了神话和史诗等文体。总的来说,农耕时期的劳动是人置身于自然中的劳动,它是群体的劳动而非个人的劳动,是体力的劳动而非机械的劳动。它是人类面对大自然的一场大改造,人在强大的自然面前,或是积极改造;或是消极承受。但是无论如何,大自然对于人而言都是一种巨大的威胁,大自然的神秘性和崇高性,致使人类无法完全的认识它。一方面人崇拜自然(献祭),与之达成和解;另一方面人凭借智慧,试图改造(《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等)。以《愚公移山》为例,它叙述的是在愚公(家族长老)的带领下对大自然进行的集体性改造。在这场征服自然的劳作中,个人性劳动被纳入到家族群体性劳动中,个人被放置到传统的血缘家族坐标体系中,目的是把個体力量集结为群体力量,把个体生命的有限性转化为群体生命繁衍的无限性,对自然的时间和空间的物理性改造变成了对时间和空间哲学性思考。

    现代劳动经验与文学叙事。现代技术的出现使古典的劳动形态、劳动时间、劳动经验都发生了变化。现代城市的诞生与现代技术的发展导致机器生产取代手工纺织,使人类步入了机械生产时代。机械劳动与手工劳动并存,尽管劳动作为人的存在的本质在古典经济学家那里得到了充分的阐释,但是,马克思却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它将近代以来的劳动称为“专属于人的那种形式的劳动”⑦,它表现人的意志的变化,劳动过程涉及了“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生产资料”⑧。劳动是作用于物质的、有目的的、生产性的活动,机械时代的劳动分工导致“异化劳动”。对机械生产劳动经验的想象和叙事呈现两种清晰的趋向。第一种趋势是肯定作为资本原始积累的劳动。尤其是文艺复兴之后,航海冒险与资本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张几乎同步,在此基础上人建构了一套关于人的理性的整体信仰。现代的理性和技术的诞生,使得古老的朴素的自然力衰亡,神话走向终结。文学对此经验的叙述演变为“市民社会的史诗”,开始讲述人在劳动中的欲望和野心,在成长和经历中实现和受阻的过程。在《鲁滨孙漂流记》中鲁滨孙漂流到一个小岛上,他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存活,并建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自由王国。这其中隐藏着资本主义坚定的信仰:个人神话。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下的一种总体的劳动神话,传递的是资本主义世界的承诺——生产劳动能给人们带来自由、平等、正义、幸福……人不仅可以认识自然,还可以掌握理性从而抵达真理。第二种趋势是反抗机械生产导致的劳动异化。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认为要从根本上消除劳动异化,要以生产资料的公有制和共产主义是基本前提。劳动的目的是消灭剥削、消除阶级性,因此文学叙事和想象围绕革命展开,如《红日》《红岩》《红旗谱》《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等文学叙事。以《红旗谱》为例,叙述了封建地主和农民朱、严两家的斗争,地主和农民的天然差别源自生产资料所有的差别。他们共同的特点是对土地的依赖,他们与土地的关系是“直接靠农业谋生的人是粘着在土地上的”⑨。叙事围绕对土地的争夺而展开,形成了个人/集体、封建阶级/无产阶级的尖锐对立叙事。无产阶级大团结的革命,旨在消灭一切的剥削阶级和制度,破坏现实的秩序,和夺取革命胜利,并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新秩序。另一方面,实现对人精神内部的改造。《三里湾》《我的遥远的清平湾》《隐形伴侣》等,是为了对人的精神世界的改造。反抗资产阶级劳动异化的方式除了劳动在肉体上予以消灭之外,还包括精神上予以改造。文学叙事试图把劳动有关政治经济学的问题转化为积极斗争中的伦理学或者道德哲学的问题。

    当下,劳动正全面进入人们的生活,劳动方式的变化导致劳动的时间、劳动的空间与过去各历史阶段的劳动方式相比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新的劳动经验的出现,成为文学叙事视野中不可忽略的现象。

    首先,劳动时间的变化。当下的劳动使工作与休闲的时间边界感日渐模糊。而在古典时期,劳动和休闲的时间界限明晰分属不同的阶级。古希腊时期人们对生产性劳动充满蔑视,称“劳动是奴性的”⑩,“劳动是屈居下级的标志,是一个有地位、有身份的男子所不屑为的”11。因此,劳动经验大多源自属于奴隶的体力劳动。此后,人类文明的发展中诞生了“有闲阶级”即“有闲阶级生活的主要特征是很明显地不参加一切有实用的工作”12。凡勃仑认为“有闲”主要是针对时间的消费,尤其是非生产性的消耗时间,“借此可以证明个人的金钱力量可以使他安闲度日,坐食无忧”13。有闲阶级在日常生活中注重他们的优雅举止和礼仪姿态,从而远离一切“粗鄙”的生产劳动。另外,关于劳动时间的阶级性叙事在前二十七年文学中屡见不鲜,例如《白毛女》《半夜鸡叫》是关于地主阶级通过占有休闲时间,实现对底层劳动人民劳动时间的剥削和压榨,压榨底层人民的休闲时间,把对自由时间的掌控转化为阶级斗争的问题。而今天,由于工作内容的驳杂与工作空间的多样化,劳动时间或不固定或被延长,白昼时间和黑夜时间的明显界限被现代技术打破,传统的劳动时间在今天被高强度的工作量改变。时间和金钱合谋,劳动被资本裹挟,时间具有资本性。基于“时间就是金钱”的强大逻辑,商品经济体制下催生了精确的时间意识,实现对劳动者自由时间的管控。也就是说,今天的黑夜不是纯粹的休息时刻,而是被现代技术改变了的灯火通明的劳动时刻。

    其次,劳动空间的变化。劳动空间随着劳动形式的变化而演变,古典农耕劳动的空间,常常局限于自然界尤其是田间地头。比如“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14,“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15,“桑妇霄兴,农夫野宿”16,等等。古典的农耕劳动,人一方面改造自然一方面依赖自然。中国农耕时代的劳动是人从子宫到坟墓,从母体到土地的空间转移的过渡。与农耕劳动相比,现代劳动的空间形式更加多样。随着现代文明的兴起,现代城市的诞生,手工业和工业迅速发展。工厂成为机械生产的巨大场所,人与机械并存是机器大生产时代的特点之一,但是由于资本家对利润的绝对占有,人又时常占下风,曾经作为万物尺度的人,不幸被机械控制和奴役,人仅仅是机器大生产时代的一颗小螺丝钉。人们普遍感到“劳动用机器替代了手工,同时把一部分工人带回到了野蛮的劳动,而使另一部分工人变成机器。劳动产生了智慧,却给工人产生了愚钝和痴呆”17,劳動者在“自己的劳动中并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18。随着机器生产的发展,劳动形式的多样化,劳动空间更加广阔。劳动空间从工厂向街道转移。街道作为新的劳动空间,不仅诞生了新的经验还隐藏着现代主义文学的诸多秘密。在街道上可以发现更多的职业身份和经验:职业商人比如职业警察和小偷之间的较量(《警察与赞美诗》);在人群中寻找和搜索的职业侦探“杜斌”与现代侦探小说(《莫格街凶杀案》);街道上的乞丐、流浪汉、拾垃圾者与垃圾美学(《恶之花》);把全部精力都花在密谋活动上的“职业密谋家”19……街道成为滋生叙事的新空间,尤其是街道的转角处,成为了巴赫金所说的“危机地带”,经验丛生的地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空间的变化致使经验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传统的居室空间作为叙事的策源地,发生了变形,为文学叙事提供了新的可能。简·奥斯汀笔下的居室空间是女性日常劳动的空间,也是她们情感意志的安放之地。到了19世纪,福楼拜笔下的居室不仅是家庭妇女劳动的场所,也为女性追求爱欲提供场地的隐蔽处。居室作为新的劳动空间,那种诞生于居室瞬间的、虚幻的、不可捉摸的、梦幻的经验反而成为叙事的重要内容,人的欲望成为文学叙事的新宠儿。文学的主角出现了许多居室经验丰富的人:躲在出租屋里的罪犯、地下室里的小公务员、书斋里的作家、一觉醒来变成巨虫的推销员……文学叙事对人类经验的表达开始转向一个内部的精神分裂的梦幻世界。

    互联网技术改变了传统劳动形式,尽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体力劳动形式依然存在,但是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劳动形式变异为“日出而作,日落不息”或者“日出不作、日落不息”的脑力劳动成为城市劳动群体的主流形式,它尤其盛行于当下城市的青年群体之中。这种劳动形式将古典的体力劳动转化为现代的脑力劳动、劳动时间的规定性转化为模糊性、导致劳动空间的单一性转化为多样性、劳动经验的熟悉性转化为陌生性。我们时代的劳动空间在某种程度上,街道和居室的空间的界限又出现交叉。街道不完全是交换的场所,正如本雅明说“‘西米亚流浪汉’进入了‘游手好闲者’的行列,他们是大城市的产儿。在拥挤不堪的人流中漫步,‘张望’决定了他们的整个思维方式和意识形态”20,漫步既是工作也是闲暇。居室也不全是劳动或者休闲的场所,街道上的咖啡馆,不是纯粹的休闲场所,咖啡馆里坐满了“氛围组”、自由作家、商业谈判的人……也就是说当下劳动和休闲的界限不再明晰。属于休闲的时间仍然有人在劳动,处于劳动时间的人也可以偷偷休闲。休闲场所随时可以更换为办公场所,家成为办公室的延伸,原本看似非工作的劳动,同样成为资本瞄准的目标。以往女性做家务是被遮蔽掉的劳动,但是,现代随着社会分工的精细化,劳动形态也日渐多样化,工作渗透在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劳动空间和休闲空间的打通,是资本对劳动全面侵蚀的结果,因而出现地铁上还在工作的白领,到广场上直播的主播,把居室日常经验拍成视频分享的博主,互联网技术改变了当下城市青年群体的劳动形态和劳动空间,也改变了他们的工作方式,新的劳动经验的诞生为文学叙事注入了鲜活的经验。

    劳动全面渗透日常生活,它重塑了人们的日常生活经验,同时也重新建构劳动价值感。今天的劳动意义是什么?在劳动中如何确立自己的价值是当下青年群体所面临的难题,也是文学表达的困境之一。新的劳动经验的诞生为文学叙事的想象提供新的情感体验,为美学范式提供可能性。

    劳动为思想史和文学史所关注,“黑格尔认为劳动是人,人类自我创造的过程”21,黑格尔谈论的劳动是思维的、抽象的劳动,与农耕时代的体力不同。现代私有制条件下的生产劳动指的是雇佣劳动,马克思认为劳动是商品的本源,“商品价值体现的是人类劳动本身,是一般人类劳动的耗费”22,劳动决定了商品的价值。此外,马克思从商品生产中看到了劳动的异化,“工人对自己的劳动的产品的关系就是对一个异己对象的关系…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强大,他自身、他的内部世界就越贫乏,归他所有的东西就越少”23,他对此提出了批判。异化经验和剥削经验也曾经作为叙事的核心,尤其在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们(司汤达、巴尔扎克、狄更斯、托尔斯泰等)的笔下,相关经验的叙事成为文学史辉煌的经典。值得一提的是,今天我们不仅处于生产时代,还处于消费时代,我们处于鲍德里亚称之为“物”的时代,我们劳动的目的既为了生产物,也为了消费物。在人被物包围的今天,我们的劳动不仅仅是生产性的劳动,还是服务性的劳动,前者生产的是可见的商品,后者生产的是不可见的商品。也就是说,今天的商品生产不仅要求产品的丰富,还意味着一切都是服务,劳动不仅需要投入体力和脑力,还要倾注感情,正如鲍德里亚提出的“关切的神话”24,情感和热情作为商品的额外赠品,捆绑销售。因而,劳动对人的巨大考验不仅在于强度和难度,还在于人如何平衡生产和消费?也就是人如何在生产和消费之间寻找到价值和意义?农耕时代劳动生产依赖于自然界,“以天为本”的信仰基本不变,人靠天吃饭。劳动是获得天和神肯定的形式,除了劳动之外,还要祭祀祈祷。但是自然界对于人而言是变幻无常的,人需要积极的改造和克服自然力。劳动的价值感源自对自然力的成功改造,战胜自然力是人自信的来源。人与自然的对抗中,有时也显示了人的渺小,人往往无力改造自然,劳动是自然对人的惩罚,消极承受的意义在于赎罪,是将人的价值和意义转化为上帝和神的意志,以期来世的幸福。机器生产时代人的劳动脱离了天、神、上帝的掌控,现代劳动的意义一方面是实现人的神话。人自诩为理性的主宰,掌握理性能够抵达真理的人通过劳动一跃成为资本主义上升期个人神话,劳动是为个人创造自由与获得尊严的基础。另一方面是实现集体神话。20世纪中国革命胜利后,劳动经验的书写与现代民族国家构想密不可分。叙事文体的内容主要围绕集体的生产活动展开,叙事情节在先进与落后的矛盾冲突中推进,文学叙事的总体基调是明朗的,塑造的是“高大全”的正面积极的劳动青年,旨在肯定集体劳动。集体劳动的意义在于实现阶级的成长和胜利,秩序的重建,它的更深远的意义在于实现全人类的幸福。当下机器生产这些意象在城市普通青年的日常生活中日渐退场,取而代之的是信息技术,它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人的体力劳动。值得思考的是,人究竟是成为科技的主人还是沦为科技的奴隶?人与物的边界何在?人不断反思的同时也对自我产生了怀疑。小说《机器学习》讲述了m7电脑与“我”的相互学习。一开始机器人在我的面前卖弄,我时刻想要战胜它,让它臣服;我告诉它我是人,它是物,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后来我又时刻威胁它,扬言要拆了它;它向我屈服打探了我的许多的秘密,最后它反过来监视我,向我的领导举报我,害我丢了女朋友,丢了工作。人工智能如此进步的今天,人自诩为“神”,能创造出和人类一样聪明的人工智能机,人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从劳动中脱离出来,但在闲暇中又陷入一种沦为科技奴隶的怪圈,也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

    我们时代的劳动,其终极意义和价值有待思索。自从尼采宣称“上帝之死”,“上帝”作为历史与中心等宏大概念的隐喻,表明一切坚定的明晰的可提供意义的标准的消失,不久之后福柯宣称“人之死”,与日常经验中的劳动的价值指向的不是天意、不是神意,甚至不是人意。對于今天的青年劳动群体而言,劳动的意义首先是维持个体生存的基础,劳动就是消耗体力和脑力,换取薪水维持生活。劳动是体力消耗的过程,劳动的目的首先是为了实现感官的舒适。这其中存在一组矛盾对抗的力量,劳动属于“唯实原则”25符合历史发展的规律,但同时压抑着人最本质的需求“唯乐原则”26,而历史文明的进步正是在现实和快乐的对抗中趋步向前的。这种矛盾是当下青年群体声称拒绝劳动的原因。网络上涌现的大量的身份标签“打工人”“社畜”“没有感情的机器”是今天对工作方式和身份的调侃。技术进步与效率提高本应该缩短人们的工作时间,但是为什么工作的消极情绪却日渐高涨?人们拒绝工作的同时到底想拒绝什么?与其说人们拒绝劳动,不如说人们拒绝陈旧的劳动评价体系。青年群体一边渴望工作,一边拒绝过度工作,并不是真正的拒绝工作而是想要寻求价值和认同感。劳动形式在今天变得多样、琐碎、繁杂,尽管许多人声称拒绝劳动,但是绝大多数人并没有真正放弃或者停止劳动,劳动在人的日常生活中仍然占据重要地位。劳动是重要的,人们赋予劳动经验以意义是为了在劳动中寻找人的终极价值。劳动经验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对于孙少平而言,它可以表达个人尊严和价值(《平凡的世界》),是因为对于喜儿及其整个时代而言,劳动够把“鬼”变成“人”(《白毛女》);是因为对于列文而言,能够从劳动中获得灵魂的救赎(《安娜·卡列尼娜》)。而我们时代的劳动,也同样重要,它为叙事注入了鲜活的经验,是当下人们为实现幸福与安逸的日常生活的总体理想。

    结  语

    劳动经验作为文学叙事内容的传统之一,劳动经验之所以变得重要是因为它试图给人类活动以终极意义。人类文明的各个历史阶段,劳动的方式以及经验各不相同。古典时代以体力劳动为主,是人与自然或顺从、或对抗的关系,文学叙事是人对自然的模仿。现代劳动是人对自然的野心勃勃的改造,人作为万物的尺度,掌握理性和真理,人类发明的机器作为认识和战胜自然的工具,文学叙事是人战胜自然的个人神话或集体神话。我们时代的劳动被人工智能技术改变了劳动方式、劳动时间与劳动空间,劳动与资本相伴全面进入了人的日常生活,日常生活被劳动挤压,它对当下的生活方式、人际交往、价值取向构成了挑战,但同时,新的劳动经验也为文学叙事注入了鲜活的经验。尽管,繁杂的体力与脑力劳动让青年群体精疲力尽,出现消极的抵抗情绪,但是,并没有人真正放弃或者停止劳动。或许是因为,劳动作为生命个体存在重要活动,它不仅能为个体提供物质保障,还能赋予个体生命尊严和意义。文学叙事对劳动经验的想象和表达,一方面叙述了劳动经验的残酷性;另一方面叙述了劳动经验作为个人追求幸福安逸生活的提供意义。劳动经验的变化,为文学叙事提供了新的可能性。此外,劳动经验史的变化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文学史的变化,也或隐或显的透露了我们时代的精神症候。

    注释:

    ①②⑤⑥《豳风·七月》《周南·芣苢》《周颂·我将》《商颂·烈祖》,《诗经译注》,周振甫译注,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218页,第12页,第520页,第566页。

    ③④〔法〕鲍德里亚:《生产之镜》,仰海峰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版,第65页,第67页。

    ⑦⑧22〔德〕卡尔·马克思:《资本论》纪念版 第一卷,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208页,第208页,第57页。

    ⑨费孝通:《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 乡土重建》,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7页。

    ⑩〔美〕汉娜·阿仑特:《人的境况》,王寅丽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2页。

    111213〔美〕凡勃伦:《有闲阶级论》,蔡受百译,商务印书馆1964年版,第31页,第33页,第36页。

    141516《归园田居》《劝农》,《陶渊明诗》,袁行霈评注,中华书局2014年版,第66页,第61页,第27页。

    171823〔德〕卡尔·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4页,第54页,第52页。

    1920〔德〕瓦尔特·本雅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张旭东、魏文生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29页,第5页。

    21〔德〕黑格尔:《精神现象学 译者导言》上卷,贺麟、王玖兴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43页。

    24〔法〕让-鲍德里亚:《消费社会》,刘富成、全志钢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77页。

    2526〔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后期著作选》,林尘、张唤民、陈伟奇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6页,第6页。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王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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