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读书会的高校“读整本书”实践探索

满蛟

（哈尔滨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基础教育部，黑龙江哈尔滨 150038）

“整本书阅读”源于叶圣陶“读整本书”思想，指在语文教育语境下以整本书而非单篇文章为对象的阅读行为，强调阅读内容的完整性、容量的丰富性、思路的拓展性，及教师对阅读活动的指导。由于面临升学和课业压力，在基础教育阶段开展整本书阅读活动难度较大，很多教师将整本书阅读课上成了灌输式的名著导读课，有的教师甚至没有安排此项教学任务，而大学生有相对充裕的时间，在高校开展整本书阅读活动，既可以保证教学过程的完整性，又可以增加学生的人文素养，尤其对师范专业的学生而言，培养整本书阅读能力，对日后开展教学工作也大有裨益。笔者在教学实践中发现，通过读书会的方式开展整本书阅读活动可以让学生在阅读过程中自主学习、合作交流，有效培养阅读兴趣和思考热情，提升阅读能力和表达水平，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读书会是以书籍阅读和交流分享为主要内容的一种集体参与的阅读活动，常被称为“读书社”“读书俱乐部”“读书协会”“书友沙龙”等。读书会既是文化空间，又是文化载体、组织方式、对话平台，其主要特点是开放自由，自主合作探究，参与者自愿参与和发表言论，同一读书会的成员往往具有相似的阅读偏好。不同类型的读书会在国家推进全民阅读、书香中国建设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国际上，读书会也是一流大学培养人才的重要方法，国内很多高校成立了读书会，但数量偏少，无法满足学生需求。

在如今这个快节奏的浅阅读时代，大学生往往通过浏览的方式获取碎片化信息，很多学生只读畅销书或不读书，用玩手机代替看书，用考试教辅书代替人文社科书，网络上大量片面、偏激的内容被散播，读书无用论、功利化倾向严重，真正有效的阅读少之又少。从而导致学生阅读能力和鉴赏能力薄弱，难以形成理论视野和批评思维，也影响相关考试中的阅读和写作题的得分，但大学生具有敏感灵动的感知能力，加以正确的引导和阅读训练，可以具备广阔而深刻的审美能力和理性思维。这样的现实背景呼唤整本书深度阅读，也呼唤在课堂之外建立新的交流平台和文化空间。

要完成整本书阅读，单靠课堂时间是不够的，像传统授课方式一样分析情节、结构、人物形象，不仅缺乏深度思考探究，也减弱了学生的阅读兴趣和快感。基于读书会的整本书阅读不局限于显性信息归纳和浅层感悟的生发，不专注于消闲破闷和应试考证，摒弃漫不经心的无功利阅读，通过教师指导、同学合作，走向深度体验的精思妙悟，由传统的知识传授转至深度研究性学习，把目光投向更为广阔的生活，可使学生在体验和感悟中建构生活，精神获得成长。

读书会是文学教育、通识教育的有机组成部分，也是一种互助学习。当代大学生大都渴望伙伴和社交，读书会恰好能建构新的交流平台，形成共同体。“读书会这个理想共同体，可以在充满诱惑和挑战的环境中，帮助力量弱小的个体学生去打赢‘时间战争’，将精力聚焦到学习的主业上来。”[1]一个人独自学习往往因惰性而拖延，却能在有仪式感的读书会学习氛围熏染下得到督促，参与者之间相互激励鞭策，进行互动式学习。“教师能给学生推荐优质读本，对读何书，如何读，如何呈现阅读感受等内容进行指导，阅读效果会比学生独自摸索要快得多。在师生共读中，相互监督、共同分享，实现消遣式阅读向鉴赏型阅读转变、自发阅读向自觉阅读转变”[2]。读书本是私人化的事情，但可以通过组织活动成为社交媒介，以文会友，教学相长，加深同学之间、师生之间的交往，重建群体感。参与者需要提前认真阅读，也要倾听他人的发言内容，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谈论阅读和人生感悟。在此过程中，能更好地激发学生的主体性和能动性，使学习内容更具贴切性、鲜活性。例如，读鲁迅短篇小说《祝福》后，读者了解的只是善良守寡的祥林嫂的悲惨命运和反封建主题。如果读过了整部短篇小说集《彷徨》后，读者就会更加关注《祝福》中的“我”与故乡的隔膜疏远以及小说中的“彷徨”主题，了解到“我”的逃避既是“对彻底摧毁了自己幻想的‘故乡’的逃避，也是对自己对故乡发生悲剧应负的道德责任的逃避”[3]。

实践中，笔者组织过无固定内容的读书会，让学生随意分享自己喜欢的一本书，朗读一段书中的文字。学生们分享了《三体》《理想国》《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茶馆》等作品的真实感悟，品味作品语言，分析人物形象，其中包含可贵的感性经验，也不乏理性的真知灼见。《乡土中国》是训练思辨能力和学术思维的经典学术著作，但因为理论著作特有的言说方式和深刻的思想性，对于没有经过学术训练的学生而言接受较为困难。笔者对前几个章节进行细致讲读，在复杂缠绕的理论书写背后理清逻辑关系，剩余部分留给学生自主阅读，然后在读书会中对重点章节进行精读、重读。教师领读只是手段，最终要实现授人以渔，使学生热爱阅读、独立阅读。在读书会中，学生们思考作者的问题意识，概括段落大意和篇章结构，着重讨论了差序格局与团体格局、礼治秩序与法治秩序等成对概念，既扩充了理论知识储备，又思考了当代中国正在挥手告别的乡土世界及日渐衰落的乡土文学现状。在阅读童话小说《小王子》后，师生共同讨论了小王子、玫瑰、狐狸、国王、酒鬼、商人、点灯人、地理学家、B612 号小行星等背后的象征意味，深入探讨了小王子的孤独、小王子在寻找什么、儿童是成人之父、爱需要耐心和责任等话题，并将作家的飞行员身份、人生际遇与阐发作品的多维主题结合起来。在无形的约束下，学生大都能完成整本书阅读，并对作品展开深入思考，一些学生为了准备发言材料积极查找了许多资料，这些对他们而言都是十分有益的训练。

如何更好地开展整本书阅读活动，教师提出了许多可供参考的方法策略，如师生共读、亲子共读、逐章精读、选章精读、主题阅读等。东北师大附中孙立权提出“批注式阅读”；
上海师大附中余党绪提出“整本书思辨读写”。这些策略对整本书阅读都有重要意义，可以帮助学生更好地感受体验文学作品中的语言、形象和情感之美，锻炼逻辑思辨能力。学生可以根据书籍的类型、个人的阅读习惯，选择适合自己的策略方法，但前提是必须认认真真、老老实实读完一本书。笔者认为，要考虑学生的参与意愿，通过读书会的方式开展整本书阅读活动。

首先是确定阅读书目，要考虑学生和教师的需求，鉴别出真正有文学性、思想性、趣味性的适合大学生阅读的好书；
其次是在读书会召开之前，将书目和读书会讨论的主题、参考资料、时间地点等内容发布给学生，读书会每月至少开展1 次，每次确定至少1 位领读人，其余人在倾听之余也要参加讨论；
再次是在给予充分的时间阅读后召开读书会，教师进行适时点拨，通过设置疑问引发学生深入思考，在领读人和其他人充分发言后对发言内容进行评议并总结；
以读促写，边读边写，践行读写结合的方法，鼓励学生们进行创意表达，每个参与者每学期最少撰写1 篇评论文章；
最后是安排学生拍摄活动照片，将照片发至微信群中，将优秀的阅读笔记经过修改后在微信公众号上发布。可以联合图书馆、团委等部门持续开展读书活动，维持学生的阅读兴趣，巩固整本书阅读效果。

书籍可以传递智慧。陶渊明的诗篇告诉人们要在喧嚣而芜杂的世界之中建构一片自由栖居的桃花源；
苏轼融通了我国优秀传统文化中儒释道三家思想，因而面对人生厄运时能表现出超越常人的潇洒，他也通过作品教我们如何面对生活中的无常。“整本书阅读中的体验，就是要借助语文课程这一次载体，用书中的营养滋补学生的精神，用书中的翅膀带着学生畅游人类文明史。”[4]读者需要身心交涉，拥有进入文学文本去体验和感知的共情共鸣能力，尤其是在阅读小说的时候，读者也进入作品中的许多人生中。通过整本书深度阅读，获得的不仅是知识上的收获，还有心灵的按摩，人格、心智和经验上的触动，最终带来生命的启示和自我的更新完善。

基于读书会的整本书阅读，还要培养学生形成直面现实后的问题意识，带着问题在书中探幽访胜。在审美教育之外需要打破学科边界，将文学作品放置在民族国家的维度立场去思考其产生时代的历史、政治境遇，打破学科壁垒，进入共时状态的文学现场和我们所处的时代，增加阐释空间。例如在阅读萧红《生死场》时，将作品与鲁迅为二萧作序中提到的“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联系起来阅读，就会更加深刻地了解二萧创作的时代背景及他们在如实描写东北乡民生存状态、东北大地的厚重苍凉，体会到二萧在无望中歌咏野性生命强力、建立意义的可贵。

在信息发达的网络时代，关于一本书的相关资料很容易查到，如果能设计出引人深思的问题，就能引发出学生真正有深度的思考。在阅读《平凡的世界》时，笔者提出了“有人说《平凡的世界》是励志神话，你是否认同这种说法”“如何看待孙少安、孙少平兄弟不同的人生轨迹”“孙少平为何将大牙湾煤矿当成他生活的恋人”“孙少平如果活在新世纪，会遭遇怎样的处境，他又会作何反应”“孙少平如何面对生活苦难，对我们有何启示”等问题。《平凡的世界》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人，它最可贵的地方在于小说中的人物都对生活饱含希望，严肃认真地对待生活。正如学者乔焕江所言：“如果你依然像少平那样，带着对生活的热望，尽量不去糊弄自己，那就必然要让自己从自造的小世界里走出来，思量以何种方式走进大世界，走进想象并创造一个更好世界的历史进程”[5]。很多学生在读完全书后无法理解孙少平为何要放弃在城市工作的好机会，放弃和金秀在一起，选择在煤矿干又苦又累甚至可能会失去生命的工作。在教师的启发和同学们的共同讨论下，通过对个别章节的文本细读，学生们意识到隐含作者对孙少安独立门户后追求个人主义的隐晦批判，对孙少平在日常生活中重建历史感和意义的肯定，了解作家路遥对1980年代以来个人主义思潮的警惕。学生们沉静下来，开始检视和反省自我，意识到应该与现实建立起有效关系，将个人与社会、国家联系在一起，增强责任感，与人民群众接合，发现其中的生长性力量。一些学生读完此书后，还阅读了路遥的作品《早晨从中午开始》。从培养兴趣到确立阅读理性、提升阅读能力，学生的内心日渐丰富，能谈论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

课题开题后，笔者开展了多期读书会，吸引了很多热爱文学并愿意为之倾注时间和精力的学生参与其中，共同阅读了《平凡的世界》《活着》等作品，只要感兴趣的同学都可以参加。通过“以课内带课外，课外促课内”的方法，在教学实践中了解学生的真实想法，发现问题，及时调整方法策略，进行规律性的经验总结，及时纠正学生在阅读过程中出现的这样的问题，整本书阅读活动得到学生发自内心的喜爱。实践中，笔者发现很多学生都渴望摆脱手机，渴望阅读，尤其是读那些能触及心灵的作品。很多学生都能侃侃而谈，说出很多让教师惊叹的思想，大多数学生都希望读书会能够一直举办下去。但其中存在着这样的问题，有些同学并未在读书会召开前完成阅读，因而无法参与讨论；
由于读书会并未采取强制打卡签到制度，一些学生没有坚持参加，成为强弩之末；
有些学生喜欢阅读，但不愿意阅读纯文学作品。这些问题在很多高校读书会中都存在，“许多高校读书会目前的规模还很有限，主要以会场的讨论为主，学术会议和考察、读书观影、文化参观、经验交流等读书会配套活动很少开展，也缺乏机会让学生参与一些耗时费力的田野调查和民族志研究，也很少邀请相关领域的学者参会，和兄弟院校的交流也相对较少”[6]。

笔者组织的读书会上曾与学生共同阅读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爱丽丝·门罗的短篇小说集《逃离》。同名的小说《逃离》讲述了女主人公卡拉的两次逃离，第二次是她在贾米森太太的鼓励帮助下决定逃离丈夫克拉克和压抑的生活，可正当她坐上大巴离开时，又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于是中途下车，再次回到丈夫身边。很多学生认真思考了“卡拉为何会逃离”这个问题，并将卡拉的逃离与娜拉的出走进行比较分析。娜拉具有很强的独立意识，卡拉则过于柔弱，沉耽于爱情浪漫的虚幻中，理性思维和感知能力弱化，最终她只能自欺欺人地强迫自己克制任何想要逃离的冲动。读书会上，一些学生表达了个人面临的困惑，并在阅读讨论中尝试找到解决困惑的方法。也有学生将此作品延伸至对电影《蒙娜丽莎的微笑》《婚姻故事》和鲁迅小说《伤逝》的讨论中，将文学与电影联系，发现了审美的相通性，表达了对女性主义文艺作品、爱情主题、当代大学生准白领式的个人想象与真实现实关系等话题的看法。由于门罗小说曲高和寡，忽略了参与者的文学和理论素养，最终读完整本《逃离》的预期目标没有实现。此前，笔者还曾计划开展“名作经典片段”朗诵会、“对我影响深远的一本书”征文、“我的读书报告”视频征集、“晒晒我的读书笔记”图片征集等活动，但并未全部开展。

读书会打通了课堂教学与学生阅读的区隔，让学生们在阅读讨论中学会自我学习、自我管理、合作交流，为未来发展奠定良好基础，也通过感受体验文学作品的语言、形象和情感之美，提升学生的核心素养、文化底蕴，进而自觉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升文化自信。开展读书会成本较高，作为发起者、组织者、参与者的教师需要在正常的教学任务之外投入大量时间精力，单靠理想主义难以长期举办，但还有很多人在坚持。相信会有更多学校重视学生阅读能力和核心素养的提升，将整本书阅读和课外读书会内容纳入人才培养方案中，通过选修课、活动课、创办读书社团等方式支持读书会和整本书阅读活动。相信会有更多的高校教师和学生参与到整本书阅读活动中，遵循学生的身心发展规律，克服困难举办读书会，探索出适合不同高校和专业的整本书阅读的指导策略和运行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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